他是一颗“火种”,他和他的团队提出多项重大技术创新思想,让中国计算机事业之火得以熊熊燃烧。
本刊记者 吴昊
2010年5月,天上又“多”了一颗星:金怡濂星,国际永久编号“100434”。
这颗小行星以2002年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得主、中国工程院院士金怡濂的名字命名。
金怡濂,中国巨型计算机的泰斗,从事计算机研究近50年,提出多项重大技术创新思想,取得了一系列具有突破性的创造成果……
扬我“神威”
能否跨越百亿次的高度,直接研制1000亿次巨型机?
上世纪90年代初,在国家并行计算机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召开的“神威”机研制方案论证会上,主持会议的领导同志提出。
会场一时鸦雀无声。
当时,中国研发的巨型机运算速度刚刚达到10亿次。这个指标太超乎想象,而风险也实在太大。
一般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的金怡濂说话了。他一开口便语出惊人:我们完全有能力造一台千亿次巨型机!而且必须跨越,否则就被世界越甩越远!
一锤定音。最终金怡濂的意见被采纳,他被任命为总设计师。1996年共和国50周年大庆之际,经过他和团队不舍昼夜的努力,“神威I”通过测试,达到每秒3840亿次的运算速度,较上代计算机足足提升了384倍!
在进行极为复杂的中尺度数值天气预报、开展药物筛选……这些涉及海量数据计算的工作时,“神威”屡创功勋。
5年后,2001年,金怡濂领导设计的“神威II”巨型计算机运行速度达到13.1万亿次。无论从峰值速度,还是持续速度,均超过了当时世界上性能最高的计算机。
然而,铸就辉煌背后,却是冷却水管堵塞、路由器件管脚断裂、印制大底板没完没了的“缺陷”……极高的难度下,研制工作屡次受挫。
“神威”团队没有退缩。在金怡濂的带领下,数百名科研人员在机房立起倒计时牌,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,每周工作6天半。
最终,金怡濂提出的以平面格栅网为基础的“分布共享存储器大规模并行结构”的创新构想被证明可行并获得成功。这样的成绩背后,金怡濂和他的团队不知经历了多少不眠之夜、不知多少回从梦中惊醒……
江泽民同志视察“神威II”时,现场题词道,“与时俱进,再攀高峰”。这幅题词,正是金怡濂一生践行科学精神的高度概括。
30多年间,金怡濂领导的“神威”团队,先后3次获得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、2次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!
缘定一生
金怡濂是中国计算机事业的一颗“火种”。
他曾经说,是新中国的计算机事业挑选了他,而不是他挑选了计算机。
1946年的情人节是个浪漫的日子。
这一天,世界上第一台全电子数字计算机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问世,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1956年,周恩来总理在《1956要1967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》中提出,要急速发展计算机技术。
时年27岁的金怡濂肩负重任,被选派到苏联科学院学习计算机,他和同伴如饥似渴地享受着这一新兴学科的滋养。
“世界是你们的,也是我们的,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……”
回忆起在苏联的日子,金怡濂印象最深刻的,是自己和其他留学生在莫斯科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,并亲耳听到了这段后来妇孺皆知的讲话。
金怡濂一直深受鼓舞。
1958年,回国后的金怡濂参加了中国第一台大型电子计算机——104机的研制。从此,金怡濂没有离开过计算机研制领域,迄今已逾50余载。
即使单位从北京迁到大西南的山沟里,且这一去就是整整20年,他也始终无怨无悔地钟情于计算机。
金怡濂曾回忆当时之难:为了查询资料,他得先坐大卡车爬半天山路,然后再坐硬座火车,经过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到北京、上海。回来时,再给同事们捎回肥皂、牙膏、糖果……
当时,国家电子工业基础薄弱。数以万计的组件要靠钳子、螺丝刀、电烙铁甚至是指甲刀,一个一个组装起来。金怡濂白天开会学习文件,晚上审看图纸。一台机器下来,金怡濂指导设计和审看的图纸摞起来像座小山……
在被封锁的年代,即使取得了很大的成就,金怡濂却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“中国不能没有自己的巨型机!”一件事情的刺激,曾让金怡濂刻骨铭心。
那时刚刚改革开放。因为需要,国家有关部门花大钱从国外进口了一台巨型计算机。然而,居然还要花钱雇来两个“洋监工”。
他们在大机房中隔出一间控制室,监视机器的使用。有一个小房子,外方人员不准中国人进入。为了确保中方不能接触到机器的核心技术,机器也只能用于合同上规定的用途,甚至连开机、关机也得由“监工”来做。
“真正的高技术是花钱买不来的,中国一定要加速发展巨型机!”金怡濂常常用这件事告诫他的助手们。
少年时目睹日寇入侵和国民党的腐败,青壮年时期感受到被列强技术封锁的窘迫……正是这样的经历,激起了金怡濂的民族自豪感。自从与计算机结缘,自力更生、勇攀科学高峰的信念就深植脑海,始终不渝。
精神传承
计算机是年轻的学科,也是年轻人的事业,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,是金怡濂常说的话。
“研制一代机器,造就一批人才”袁是金怡濂一生恪守的人才培养原则。有人说,金怡濂对人才培养的贡献,不亚于研制一台“神威”机。
“我们的这些主管,都是在国际领先科技领域拼搏的,评个高级职称,高吗?”
“请为勤奋拼搏、作出突出贡献、自学成才的优秀科技人员开辟一条通往院士之路!”
一句句话,振聋发聩。
在组建“神威I”团队时,50个课题的正副主管平均年龄只有28岁,这在当时中国大型科研工程中史无前例。金怡濂不拘一格,大胆破格起用新人。到了“神威II”之时,他再次打破常规,先后将8名30岁左右的业务骨干提拔为副总工程师。
在金怡濂的团队中,很多人成长为中国高性能计算机领域的拔尖人才。他们有的成为院士,有的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、中国青年科学家奖,还有的走上了领导岗位。
当今人才流动频繁,在计算机领域尤甚,而金怡濂的“神威”团队却比较稳定。虽然这里的待遇与其他高薪企业不能相提并论,但是年轻人愿意在这里干。
团队里的年轻人,觉得“在金怡濂的指导下从事巨型机研制,是一生的幸事”。这里,能为年轻人尽情发挥才智提供舞台。
然而,金怡濂从不居功,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。
当他获得国家最高科技奖、笼罩在光环之下时,他淡淡地说,是党和国家的事业成就了自己,是母校的师长培养了自己,是“神威”这个英雄团队托举了自己。
尽管金怡濂已年逾八旬,关注、支持下一代巨型机的发展,仍是他每天生活的重心。